程舒曼上了高铁,翻着手里的书,视线在过道上。她看着进进出出的乘客,外面的风从门灌了进来。她视线回到书上时,正好看到了一句话:克制其实比放纵更接近美。可是,如果实施对象是人的话,克制反而是悲剧,《茶花女》不是如此?感情如果平衡的话,或许人会轻松很多。
她合上书。
她做不到平衡,恨意大于爱意。失去平衡的感情,早晚有一天会步入悲剧。她想到方文吉,爱恨分明,肆意潇洒,女朋友换了就换了,留不住就不留,一觉醒来又能找一个可以去爱的人,找不到就爱自己,尽情玩耍,乐得自在。
她摸着手表镜面,看着黑着屏的手机。
天要亮了……
顶着烈日,她拎着东西回到旅店已过正午。这时的旅店几乎没什么人了,偶尔会有客人来开临时房当是午睡。她坐在故事墙下面的沙发上,轻轻捶着小腿。
庆北热情地倒了杯水过来。
“厉泓大概晚上才回来。”
她没问,庆北却主动说了。看样子人人都知道她和厉泓那么点事情了,说不上反感,只是不舒服。
“嗯。”
她忽然冷淡,庆北识趣,估摸着自己说错了话,悻悻然地走了。
她靠着沙发看着身后故事墙上的抽屉。心血来潮,她拿出笔,在自己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写上日期随即放进了一个抽屉里。
“小老板!”庆北突然高声喊了一声,从吧台内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小老板,您怎么来了?”
邵晨走到吧台边上,倚靠着吧台,单腿站着,环顾四周环境。“我来看看。”
庆北别过脸,冲方町使眼色,意思让她打电话给厉泓。
邵晨打了个响指,“来一杯伏特加。”
程舒曼坐在沙发上看着吧台方向。看到邵晨侧面的那个Z字,立时想到了那晚小辫子事件。是那个人吧?她眯了眯眼睛。
邵晨转过脸,看到程舒曼,记忆尚可,几秒时间就认出人了。他扬起嘴角,冲程舒曼吹了个口哨。
庆北看到这一幕,心里不断吐槽,催促着方町赶紧联系厉泓。
人人都说小老板性格怪,脾气坏,突然来这儿,肯定没好事儿啊。
方町摇头,小声说:“没人接电话呀。”
邵晨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伏特加便没说什么。他端着杯子,走到程舒曼身边坐下。程舒曼捶着小腿的动作停了,她微微直起身子,翻动放在大腿上的书。
“这位先生,你坐下来之前不应该问我一声这儿是否有人吗?”
邵晨听到话,眉头一挑,说:“是我忘了。”他笑了一声,立即站起来,看着低着头的程舒曼,带着笑意问:“这位小姐,请问这儿有人吗?方便我坐吗?”
程舒曼抬起头看他,“不方便。”
邵晨笑意更浓。
正午的阳光落进旅店大门口,风一过,扬起些微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她收回视线,合上书,拎着行李包上楼。
邵晨的目光一直跟着她,他擦了下被酒湿润的嘴角,回头看向庆北,问:“她是这儿的客人?”
庆北老实回答是。
“叫什么?”
庆北一脸为难,“这……这不好说吧。”
“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是客户隐私。”
“名字而已,又不是要她身份证号码。”
庆北还是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们都叫她程小姐。”
邵晨一口喝完剩下的酒,杯子放在吧台上,若有所思地看向楼梯的方向。庆北拿过酒杯放进池子里,和方町对视了眼,方町还是摇头。w~
厉泓的电话压根没人接。
程舒曼回到房间,拿出行李包里的东西,老爸发来了信息,说东西都到了。她回了信息就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相机、电脑、U盘……该加密的东西都得加密了。她打开笔记本,登录邮箱,收到了方文吉和闫卓文的邮件。闫卓文的邮件依旧话不对题,方文吉则是附件,是平板文件里的压缩包密码。保险起见,看完信息都得删除——需要备份的都要备份。
程舒曼看向外面的烈日。
最近metoo的火焰烧到了国内,不过趋势没那么明显,但终究烧到了这里。她抱住膝盖,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回北京一趟,复杂的情绪都被理清了,连江杏莞事件也不例外。她该做的还是会去做。做记者的第一天,那位移民加拿大的前辈林安就跟刚入报社的实习生说:“作为一名新闻人,首先第一就是忘记自我,公正、客观、理性是绝对的条件。另外,记者是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记者,所以,你们得要有心,良心也好还是什么初心都好,记住我刚说的,公正、客观、理性是首要条件。”然而私下里,林安却跟她说记者其实蛮冷血的,因为记者的理性比一般人更理性,理性到冷血,记者其实是恶人。~
她看着外面的太阳。
恶人。
恶人。
恶人。
她是恶人。
太阳照在她的脸上,慢慢发热,闭上眼睛一片橙色,用眼过度的眼睛发着酸,溢出液体。
她拿出手机,找到厉泓的联系方式,点开短信界面。
“我回来了。”她发过去。
她是恶人。
厉泓收到短信时,手里正拿着粉刷,看到是“程小姐”,顾不得手上的油漆,在木板上擦了几下就回信息。手上的灰尘印在屏幕上。编辑了几段字又删的一干二净,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回:“我很高兴。”
她回来了,他除了高兴还是高兴。老老实实回,不过分吧?
厉泓看着手机,过了一分钟还没信息,拿起刷子,在墙上刷。
“厉泓啊!你在干什么?!”麻花姐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厉泓一脸茫然,“我在刷墙啊。”
麻花姐走过来,指着墙,“你自己看看你刷的什么?”
粉色油漆刷到了白色油漆上……
“你心不在焉,干什么呢?魂丢了?”
厉泓不好意思,正要伸手挠头发,麻花姐一巴掌扇在他胳膊上。“手!手!”
徐琳拿着文件本,在外面检查卫生情况。听到隔壁的声音,推门进来看,“怎么了?”
麻花姐瞪了一眼厉泓。
厉泓立时恢复正常,说:“不小心刷错墙了。”
徐琳一脸笑意,“苏晴,你也别凶他了,让他跟着师傅帮忙吧,你过来,我有些事情找你做。”
麻花姐指了指墙面,厉泓不去看她。
麻花姐出去了,徐琳走到厉泓身边,看着他刚刚刷的墙面,看到他手里的手机,忽然轻声问:“谈恋爱了?”
厉泓立时回答:“没有。”
徐琳眼皮抬了抬,笑意更深:“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厉泓看了眼徐琳,轻笑:“琳姐,我还没谈,真的。”
徐琳眼神微微黯了下去,在厉泓看过来之前转身走了几步路,说:“如果真谈了,带回来给姐看看,我还是要对你的未来负责的。”
厉泓看着徐琳离开,捏着手机迟迟没有动作。
徐琳出了门,进了走廊,问身后的麻花姐:“苏晴,厉泓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认真的,虽然对这里有些反感。”
徐琳顿足,回头看了眼麻花姐,微微笑:“适当的时候,让他也玩玩,男人嘛,一个样,玩好了就喜欢了。”
麻花姐不明白徐琳为什么要拉厉泓进这里,摆出一副要拉他上位培养的样子。她将疑问问出口,徐琳说:“我信他。要信任人,很难的,我难得要信一个人,自然要拉他过来帮我。”
“我还是不明白,厉泓看起来……没那么容易会跟我们一起。”
徐琳进了电梯,按下数字,“他重感情,光这一点就够了。”
男人重感情就很容易把控。
……
程舒曼在房间里一直窝到六点多,下去的时候,邵晨还在,他似是好奇,站在故事墙边上翻抽屉看信,看的时候忍不住蹙眉笑。她从他身后走过去,看到左边的地面。
翩翩起舞的红裙女士。
夏季的夜晚总是来得迟,六点多的天还是朦朦胧胧的亮着的,灰白的月牙挂在天上,云朵一片一片地覆过去。
她站在红裙上看着地面。
七点一到,街中心的喷泉内的水跟着灯一起舞蹈,水洒在光线中,五颜六色的。
厉泓一下车,就往这儿跑,远远地就看见站在旅店门口的程舒曼,一口气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你,你回来啊。”
她抬起头。
男生一脸是汗,笑容明朗,唇红齿白,单眼皮下的眼睛随着笑容眯了起来。
他突然的出现,赶走了她所有的犹豫。
“嗯,我回来了。”她看着他脸上的汗,微微笑,伸手去擦。他抓住她的手腕,笑着说:“不用你擦,我汗味重,不好闻。”说着,他拉着衣领口擦脸,“好了。”
她看着他的手,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不松手?”
厉泓看了看,手立即松开,“哦,忘、忘记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红裙女,问:“你刚刚在看这个吗?”
她视线依旧在他脸上。“嗯。”
“好看吗?那天没问你,本来想问你的,可你气到我了。”他抬起头,不笑了,很认真地问:“你还生气吗?”
她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没生气。”
他“哦”了一声,语气弱了下去,那张脸上的表情也没了快乐,垂头丧气还没几秒,他又立即恢复了,说:“我想过了,我得跟着你。不管你生不生气,我还是得跟着你。”
她眨了眨眼睛,“这会儿我可没钱给你了。”
“我不要钱。”
她看着他。
“我那天说的话,永远不会收回。我想得很清楚,我很确定我遇到的你已经是最好的最漂亮的了。”
男生的告白,仿佛是要挖开她的心。
她才做好的决定现在又面临崩塌。
她不想对这个笑容明朗的男人做出可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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