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泓收起手机。
“琳姐。”
徐琳慢步走过来,微微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他裤兜，“打电话？”
“嗯，徐彻有点事。”厉泓几乎是下意识说了谎，自然而然，徐琳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微微笑,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说：“小老板很满意。那幅图你自己设计的？”
“上学的时候看过同类型的。”
“很好。”徐琳看着他,闻了闻，“也没抽烟，很好。”
一连说了两个很好，看样子小老板是真满意。
“那个店是我自个的,拿的是我自个的钱,邵晨那小子还盯着我的东西不放手,可真有意思。”徐琳领着厉泓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边走边说：“邵晨玩性大，他在这儿怎么玩不要紧，要是惹事儿了,你就按规矩办事,知道吗？”~
“嗯。”
走廊里男男女女,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刺的头晕。他抬手闻着自己的手心。徐琳注意到了,拉过他的手,闻了闻,笑：“就知道拉你过来是好事儿。这里味道太刺了，那些客人身上的劣质香水我闻了也要吐，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调个香水把这儿味道盖过去。” m.a
“一楼通风系统没三楼的好。”厉泓轻轻挣了挣手，徐琳垂下眼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三楼的客人光是会员费都上万，一楼怎么比得上？”
厉泓偏了偏脸，看着墙面。经过的女人从他身旁擦过，香水味立即扑鼻而入，他猛地皱眉，咳嗽了几声。
徐琳看着他，好一会儿，她微微笑：“一楼我会慢慢调整，反正还要腾个空间弄香水酒吧。”
厉泓看她，神色严肃：“琳姐，我不能确定我会做好。”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关键你想不想。”徐琳语气温和，可眼神儿真是咄咄逼人了。厉泓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得忍受。
“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才二十二，年轻得很，眼前赚钱的机会比你出去找公司做实习生要好得多。人要往好看。”
厉泓完全不赞同徐琳的说法。
徐琳看出他不高兴，又说：“奶奶也需要钱，不是吗？”
厉泓看向她，默了片刻，他说：“琳姐，谢谢。”
徐琳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走到办公室门口，她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叫来麻花姐，让厉泓跟着她去一楼看看，香水酒吧就这几天要装起来的。
厉泓看着徐琳进了办公室，心头愁绪压的自己都没办法呼吸了。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也是差不多三年前的时候，厉泓刚结束一学期，跟着学长去酒吧做服务生，认识了琳姐，琳姐帮了他，送厉泓奶奶去疗养院，让他在旅店工作，经理职位的工资足够支付奶奶每个月的费用，但也只是够用而已。是，琳姐说得没错，他需要钱，即便他不需要，奶奶也需要。
不喜欢的也要强迫自己喜欢，这是生存，不是生活。他深知这个理儿，所以还能健康地活到现在。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低落的心情瞬间消失了。他收起手机，嘴角微挑，看麻花姐都觉得舒服了。麻花姐编着麻花辫，看到他笑，问：“琳姐说什么了呀？”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笑得那么开心？”
厉泓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知道。”
看样子，北京也没什么好的嘛，不然她怎么还会来苏州？他自顾自想着，跟着麻花姐坐电梯下去。这时候是夜，一楼极其热闹，闹到厉泓人到了一楼只觉得耳朵疼。音乐声已经很震耳了，偏偏那些来玩的人还要制造声音。麻花姐一点不适都没有，显然已经很习惯了。
“琳姐跟我说你不喜欢这里，大概是太吵了吧。”
“嗯。”
麻花姐冲厉泓勾了勾手指。
“……干什么？”
“过来啊，我教你好东西呀。”
厉泓往她身边挪了点位置。
麻花姐“哎呀”了一声，瞪着厉泓，“算了算了，我跟你说啊，你在这儿待上一个月，我保证你就习惯了。”
说了等于没说。
厉泓揉捏着额头两边，跟着麻花姐往香水酒吧的装修区过去。
“一楼人多，玩得也挺好，小老板就喜欢在这儿玩。”麻花姐用眼神指了指下面的舞池里，“看见没有，那几个女的，没有哪个不巴结小老板的，苏拉拉不在，那些女的胆子就大了。”
厉泓望过去。邵晨只是坐在凳子上，什么动作都没有，穿着超短裙的女人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他仍然没表情。他看了眼麻花姐，想到琳姐的话，玩性大？他总觉得不止如此。邵晨看起来没那么普通，玩性或许只是掩饰。
“有件事情，我跟你说啊。”麻花姐忽然压低声音，“小老板和琳姐是对头，你要是站在琳姐这边的，就少招小老板。”
“对头？他们不是都管理这里吗？”
麻花姐皱着脸，干笑几声：“这个，嘿，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厉泓一脸疑惑。
“琳姐跟大老板……唔，你知道了啊。”
厉泓明白了，再去看邵晨时，他人已经进了舞池，跟那些女人背靠背身贴身地跳舞。厉泓收回视线。
麻花姐推开泡沫造的门。隔壁门店腾了出来，墙面都敲没了，用泡沫挡着乱七八糟的墙面，里面空间挺大，用来做香水酒吧空间是刚刚好。
“呐，这儿你自己看着办，有事儿联系这个人，他负责装修的。”
厉泓接过麻花姐递过来的名片，看了眼号码。
“琳姐说后面要隔出来一个房间，说你需要个安静的地方调制香水。”麻花姐说到这个眉毛都扬起来了，“厉泓，琳姐对你可是真好，知道你讨厌这地儿，还特意给你安排了个安静的地方，让装修师傅要把隔音效果弄最好的。”
厉泓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并没有高兴，反而觉得欠人情更多了。奶奶经常说借钱容易，人情难还。
他蹲在空荡的地方，看着麻花姐关上门，外面的声音被隔断了一点点。他起身，走到卷闸门那边开门，看到外面，整个人都放松了。外面的灯光不像里面带着噪音，它是整个城市夜晚的点缀，只会美丽。
邵晨准备进来抽烟，看见门开了的，眯着眼睛去看，看到了厉泓。他走过去，按着打火机发出声音。
厉泓回头。
邵晨看着他。
“这儿怎么样？”邵晨问。
厉泓不知道他说的是这里还是整个会所。
邵晨点燃烟，“会所怎么样？”
“不了解。”这是实话。
邵晨笑了一声，“三楼去过吗？”
厉泓摇头。
邵晨蹲下身，看着街上的车流。
“你跟徐琳什么关系？”
光线昏暗，厉泓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没等到回答，邵晨转过脸，抬头看他：“怎么？说不出来？”
厉泓的确说不出来，他和琳姐之间，真要说的话，应该只是债权债务关系。
“你莫不是徐琳养的小白脸吧？”邵晨语气轻佻，眼神里满是不屑。
厉泓眉头一皱。“小老板，私人恩怨发泄到别人身上，未免有失您的水准。”
邵晨起身，笑了几声：“到底是念过书的，会说话。我听苏拉拉说，她挂着我的名号不给钱，你按规矩办事让她丢失面子，是不是？”
“我只是按会所规矩做事。”
邵晨点头，夹着手里的烟，风一吹，烟灰吹的到处都是。“徐琳养的人可没一个像你这样正统的。”果然是刚从学校出来的，白纸一张的确好培养。邵晨冷笑，“好好做。”
邵晨转身，从侧门进了会所，看着里面的嘈杂，一阵没理由的厌恶涌上心头。看到徐琳，他脸色立即变了，走过去。
厉泓拉下卷闸门，拿出手机照亮，顺便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一十五。
琳姐来了电话，让他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他从正门出去的时候，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有人搬运东西，车门一开，几个女人下车，清一色的黑长直装扮，身后有高壮男人催促她们走快一点。
厉泓路过她们，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女人的目光。
仿佛是无助的。
她们……
厉泓回头，看向三楼，心中怀疑的种子一点点长大。他看向那些女人。她们低着头，穿着短袖衫短裤，从侧门进了会所，电梯直达三楼。
三楼的办公室大厅极其空荡。
徐琳站在落地窗前，拉上窗帘，开了最亮的灯。邵晨靠在门边，看着那些女人从电梯出来。
徐琳打开电视，声音适中。
邵晨把玩着手机，朝徐琳走过去。
她们一一进门。
厉泓看着上面拉上了窗帘，收回视线，搭车回家。
有些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回到家，徐彻在房间里敲电脑，脚放在盘里泡着，一股艾叶草的味道。徐彻听到声音，头也不回，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儿。”
“桌上有炒面，估计冷了。”
“嗯，谢了。”
厉泓坐在沙发上，按遥控开电视。
炒面冷了其实不好吃，反而有点腥。这个点他实在太饿了。
许是会所的后遗症，他开了电视反而更觉得吵，只得静音看。吃完后冲澡，洗掉身上难闻和疲惫的味道，他擦着头发回房间，摸出手机看短信回味和程舒曼发短信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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