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扑空后发现那仅仅是幻影。
『吾辈要的仅是人类的心。』
然而李族却持续让约定条件无法满足的方式，强留下神明的眷顾。
这些狡猾的人类，很快钻到契约漏洞，千年岁月对自然精灵只是瞬间的梦幻，但?却看尽了人类为此付出的苦果与赚得的甘甜，原本，中立的?s流没有干预的意识，?只忠于契约。
透过教育，神子抛弃人类身分，传承着李阳月的意志，却从来不知她如何与水脉交换契约，只知道血脉是关键，可以让神子的净魔能力苏醒，那个最强而远远抛下第二名的后代首选就是神子。
血缘是契约本身的印记，然而神明诉说了?的满足，只剩下依旧哀求更多的人类。
「要如何让契约断绝？」白羽冷不防发问，他瞥见老人惊惶的眼色。
『遗忘。』石龙发出金玉似的响声。
遗忘，能力就不会苏醒，遗忘后，水脉精灵就不会因召唤而被打断永眠。
『与吾辈订下契约者唯独李阳月一人，尔等岂能混淆此事？人类之子，汝虽承袭契约血脉，亦有抛却的自由。』
对于石龙的声音，李重影羞惭地垂下头，原来神明一直都明白，人类的愚昧与不舍在?眼中纤毫毕露。
「那我爹娘呢？」破流颤抖着嘴唇问。
『凭此二人的意志，与吾化生一体。』
「为何是我爹娘？不公平！」她声嘶力竭地喊，两行冷泪蜿蜒。
『千年了，契约者，当初未尽之约，汝之后裔已届完成，吾辈来见??最后一面。阳月。』
石龙一开口，从破流身边走出女子幽魂，无人知她何时出现，连李重影都未曾察觉。那道纤细的背影在落石中优雅地举步向前。
最初的神子不是早成了传说？为何他们还能看见她的衣衫鬓影，如此鲜明。
「?s流，我骗了祢，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些人类孩子，舍不得离开……」有那人所在的世间。
一千多年来魂魄栈留神宫，最初的神子李阳月，以为能留下当初陪伴她的存在，然而岁月荏苒，不随自然腐朽的事物最终纷纷变质。
她在深水下哭泣，是未曾预料这些后裔们抛下应有人生，义无反顾地守护着契约血脉，却不曾培养出为人独有的关心，神子们反而对人情无法理解，造就了那些被他们吸引的人类陷入诸多悲剧。
直到有两个人毫不犹豫地献祭自己于水脉之中，她的孩子……挣脱她的挽留，永远地离去了。
『阳月，汝该放开牵挂，随我去。』石龙悲悯地俯视这名独自徘徊于非生非死之境的幽魂，李阳月创造这处神宫，守护自己的尸身与魂魄千年之久，与她血脉相连却无知的孩童一一住进神宫，感受她的意志，并练习使自己的力量苏醒。
「不，我……」
李阳月看着此刻全注视着她的众人，咬唇满脸泪痕的破流，迷惘而愤怒的少年皇帝，悲伤的老人，以及有着一双灵动透彻黑眸的夏族少年。
「我难道错了吗？」她仰头自言自语。
「??或许没错，但是时代应该让活着的人自己守护。」白羽沉静地指出事实。
「不，我是错了。」李阳月摇头苦笑，开始迈出脚步朝无尽黑暗走去。
「晴儿是最聪慧的孩子，她看见了?s流们也看见我，她不该继承我的宿命，而她也选择了自己的方向，多好、多好……她没后悔，我却舍不得当初约定代价，给得不够干脆。你说得没错，时代该让活着的人自己守护……」
「我被当初的梦给执迷，忘了……」
大傩仪是祭礼，但祈祷师们严格执行古礼时，却总参不透，何以仪式中带着丧礼的影子？
李阳月带着东土族往西方寻找生机时，沿途垦荒死伤无数，环境却不容许人们好好哀悼安抚亡者，更别提黑暗树海中栖息着好食人魂的妖魔，家属悲痛地向神子祈求别遗落他们的亲人，李阳月于是蹁跹而舞带领着亡魂与生人继续艰苦旅程。
他们无法区分彼此，日夜不明，生死分际也愈发暧昧，死去的人成为另一股阴暗力量，守护着这群置之死地攀向希望的族民，直到活着的人在新世界落地生根，成家立业创造了新的国家。
李阳月白日呼人，夜晚呼鬼，他们要前进的方向相同，想纪念的悲哀只有深藏心底，直到国家建立，法度有序，神子即将放下她在尘世中的职务，她也将呼魂的方式治入了仪礼。
神子知道这是让当初丧生在黑暗树海的人接受祭祀在新土地上成为家鬼的必要措施，然而这些鬼魂毕竟有着横死厉气和作祟的力量，因此在腊月举行净化的乡傩之后，接着由来年季春的大傩透过方相氏将它们领向李朝都城天京，让?鬼们接受熟悉的神子镇抚，并在仪式结束之后返回各自城池，再一次成为土地神，守护人民和静待下一轮大傩仪的弥补。
此间，方相氏既有领路又具威吓功用，而流有李阳月血统的神子则净化这些可致福也兴灾的灵之洪水。
然而李阳月死后，仪式吸引来的不止古老?鬼，还添上更多新的，加上人口沤杂产生的污秽，使得朝觐大傩仪中掺杂了愈来愈多异类，其中不乏垂涎神子灵力的穷凶恶极之辈，又或者是早已在土地上长久徘徊无依寻求祭品的魂灵妖怪，这些存在都选在大傩仪开始之前，以旧有路线为依据向天京聚集。
每一代，神子都必须面对愈发沉重的负担，神子已经不再是一个给予安慰的象征，而是一块饵食，为了保障自身的生存，神子不得不用狠绝的力量将黑暗消灭，即使那些黑暗里有一些并不是为了吞噬，而是渴望一个皈依。
曾几何时，人心已沉沦。
最后人们完全仰赖仪式，却不明白原因及后果。
每次一点点地累积，未完全净化的残余，或是反复举行仪式的影响，改变了天京风水，使得每次大傩仪的冲击，都成了一次裂痕的加深。
李阳月让神宫地下的深水吸收并封印秽气，然而一地的水脉能容纳的污秽有限，血脉的牵系持续减弱，渐渐地人们也难以听见她的声音，神的声音。
她和那些亡者们都沉浸在黑暗中，李阳月是谁？最初的神子。
只记得如何回过头呼唤那些人，李阳月却忘了，既已走在前端，又有谁来引导她？留在神宫里的幽魂就这样遗忘她该往何处去，直到千年后的夜晚，听见那声音终于来牵引她。
等了好久好久……
石龙崩溃情况加剧，白羽和李重影不得不强拉着破流与阳鳞退开，免得众人被碎石砸死。
「大傩仪呢？今年的仪式不是快要完成了吗？那些被吸引而来的灾祸怎么办？」破流强忍着悲痛，只因她看见爹娘脸上的表情满足平静，望着她的眼神温柔无比。
但是，破流却连那是不是真的魂魄也不明白，也许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点思念被她看见而已。
将一国的灾难集中到一城，由一人化解，开始明明不是这样，为何到最后，这种情况已经无法控制？
「破流殿下，请您就在这里，和龙神立下新的契约吧！」李重影蓦然道。
「唯是如此才能拯救天京，我们……夏族必须垫下新的基础才行！」
破流开口想要发声，却找不出想说什么，这时却有一道背影挡在她前方，毫无退避之意。
「你到现在还说这种话！难道刚刚什么都看不见吗？那不是只有破流才感觉到的景象，你们莫非眼瞎耳聋，不懂石龙上附着的存在正告诫人类别太过贪心？」
白羽指着李重影厉声道。
「晴阿姨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她和玄宗叔想斩断契约流传不惜做出的牺牲，你想让他们的心意白费吗？」
「那两人抛弃朕！」阳鳞喘着气嘶声道。
「那又如何？当他们选择做出了结，对破流来说不也是同样被抛弃了吗？只要活着，就算见不到面也比知道对方死了，永远见不到要好！就现在来看，是不记得的人还是曾相处过十几年的人谁更痛苦？」
「他们抛弃朕……」阳鳞眨着眼睛掉下泪水，只能反复说着这句话，彷佛靠这样才能抵御在他心中纠结难解的怅然、怨恨、寂寞种种情绪的啃咬。
「够了，白羽。」破流试图去拉白羽的袖子示意他停止，她并未恨过李族，此时此刻反而有点同情他们。特别是阳鳞，她原本以为失去双亲，爷爷也不具血缘，自己彻底无依无靠后，却发现原来还有个同胎双生的哥哥。
她拥有阳鳞从未理解和得到过，爹娘的关爱与相处时光，他虽坐拥权势却非她希罕的条件，然而她的哥哥却想着她一边承受生的煎熬，直到两人终于重会，破流不是不珍惜的，这样的机会不会再重来，她可以给阳鳞他错失的，阳鳞能弥补她的不全。
原来她不是孤独一人。
她懂得阳鳞的特殊情况，因此觉得白羽太苛责他了。
岂料白羽话锋一转，竟指到了破流头顶。
「还有！晴阿姨拜托我照顾她，这个笨女生只适合在艾杰利读高中，让她去当神子皇后什么的简直是荒谬无稽！我不允许你们擅自作主把所有责任堆到这个笨女生头上！你们李族的问题应该自己解决！」白羽真的气过头，当着皇帝和法者的面前无视身分年龄说教。
「等等！你是吃到小雅口水吗？为什么一直骂我笨！」破流挽起袖子用力拍下白羽的手，趁他痛得说不出话来时抢下主导权。
一想到那些很有可能是白羽的真心话，只是平时碍于风度不会讲太白时，破流就有种大发雌威从后背踹倒同伴的冲动。
「破流！」
「破流殿下！」
「妹妹！」
三人见破流竟转身往崩解的石龙底下闯，纷纷惊呼。
少女爽飒背影扬起一手摇动，所有的活力都在此刻恢复，她轻盈地闪过落石，半被阴影笼罩着。
白羽恨不得用结界阻止她，可惜万叶冥响不具物理作用，容得破流自在地穿越枝叶，愈跑愈远，来到石龙底下。她到底想做什么？白羽终于明白学长要他练好「实用的」结界是何用意？当你想保护的物体不但很会跑自己还追不上时，只能悔恨当初学艺不精。
白羽嘱咐李重影好好护住阳鳞后，赶紧跟着破流的动线追上去。
万一神宫跟着石龙崩塌，他们全部都要被埋葬在不知多深的地底，这处连通往地面的路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秘空间。
白羽举起手挡在额头前躲开碎石，避不过的就忍痛挡下，只求不受到致命伤，拚命追赶着破流。见破流总算停住脚步，却是呆呆地袖手仰望着龙头，白羽从后方为她挡去碎石，同时大吼：「够了！??在想什么！」
「我会怕呀……」破流深呼吸又深呼吸，忽然凝住气息，白羽感觉到她不寻常的决心，果不其然，接着破流就大声说起话来，连一段距离外的李重影和阳鳞也能清楚听闻。
「不管祢叫什么──总之龙神大人，我破流和祢约定，只要今年就好，帮我解决天京的危机，我这辈子都听祢说话，我不会忘了祢，也不会再对祢要求别的，如果祢还想偶尔对一个人类说话，只限到我死之前，和下一代无关，我们就这样约好了！」
破流喊得太用力，声音都嘶哑了，石龙已经崩裂得连骨架外形都快要看不出来，岩盘却猛地一晃，使得破流往后倒在白羽身上，两人缠绕着滚了几圈，狼狈地寻求平衡点，却发现震幅一波强过一波，地面出现高低不平的挤压波浪痕，裂开蛛网般的深长缝隙朝上推挤，彷佛有生物一路钻上来想要钻出神宫地面。
很快地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推挤着岩层并粉碎神宫地盘，从裂缝中露出了巨大爬虫的棘刺与硬鳞，并且钻出远比石雕龙形还要大上数十倍的巨龙头部，轻易就能用牙缝将寻常人类碾成齑粉。
银白巨龙钻出部份前躯，身体覆满半透明如水光的晶莹鳞片，闪耀地压制了万叶冥响的荧光，龙神又延展出两只前爪挺起上身俯瞰着破流与白羽。
『汝可愿信守诺言？』?s流柔雅地询问。
「我愿意。」破流抓紧白羽手臂站稳含泪承诺。
霎时，龙神摇首摆尾钻出地下往上顶撞而去，引发强烈地鸣，众人被弹入丰密水气之中，却没被任何飞溅的碎石伤及，只觉得神威令人头晕目眩，那不可思议的一刻直到数十年之后，曾亲眼目睹的人仍说不出到底时间过去了多久，水脉化身介于黑暗与光明之间，迅疾无比地通过神宫，留下洁净而冰冷的气息。
等到他们清醒时，发现所在的神宫空空如也，脚下原来也不过是处巨大的天然岩穴，上方有着水脉拱伤的裂口，飘入细柔春雨。
大傩仪第六日，天京秽气一扫而空，人人如梦似幻地呆坐着，饮酒的不觉醉意，引吭高歌的不闻声响，万籁俱沉，疲倦与伤痛，快活刺激，种种情绪皆不存在一般。有些人哭了，另外一些天京居民沉默地走入雨中，跪下亲吻滋养万物的大地之母。
是日，李朝皇帝正式登基，城楼上，人们还见到一位与天子身形相仿，头戴白色假面身服宽松长衣的奇妙人影始终陪伴在李朝皇帝身边，少年皇帝静美如女子的脸庞却有着神秘威严，他抬手伸出墙外，反掌洒落五色谷种，百姓欢声雷动。
李破流，独立于众多文化中，夏族所拥护古老王朝的某任帝王，在其统治任内，夏族兴盛团结，对外以重商主义与各势力言好，坚守其本位并无兴起争战，然也无被并吞任何一城。
皇帝终身不曾立后，传言其天生孱弱，不适合繁衍子嗣，晚年禅位贤能宗室，退居深宫遂罕有听闻，民间犹有立为神明奉以香火。
好事者传言，皇帝举止袅婷，疑为女儿身，然敬其政绩卓越，里坊止为趣谈不敢加以毁谤。
对于那有时在仪式中出现的奇妙身影，史家笔记，天子守护，起坐与帝同尊，然除典礼外绝少现于人前，宛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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